海盜之歌-海上吉他家---吉他詩人施夢濤自傳 第一組曲 愛河隨想曲 第一首








第一組曲
 
愛河隨想曲
 
 
 
愛河原名高雄河,又稱仁愛河。發源於南台灣高雄縣鳥松鄉覆鼎金與半屏山之間,長約十餘公里,經高雄市區由高雄港 南側出海。與北台灣的淡水河 堪稱台灣兩條最有名且最浪漫的河流。
愛河兩岸有河濱公園、咖啡座、 茶亭、酒吧,黃昏市集等,是所有高雄人共同的回憶;無論在地打拼或客居異鄉,也無論月下談情或河邊惜別。
 
愛河是一條小小的河,
緩緩靜靜地流過小小的童年……
 
 
第一首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海盜之歌
 
 
我的祖先是原鄉人
因兵荒馬亂的年代而淪為海盜
我的曾祖父和祖父依舊在海上討生活
我的父親不再揮舞刀劍和漁網
而我  只會吃魚
卻有著不變的冒險和尋夢精神
立志當一個
 
流浪的遊吟詩人 或
海上吉他家
 
 
 
海盜祖先
 
1994年陽光織錯的午後,信步走進台北市中山北路的一家古董傢俱店,老板一聽小弟乃施姓人家便舊情綿綿地說:「台灣姓施的大致皆是隨鄭成功來台的部下後代,一批人是拿刀的,如鹿港的雕刻師父;一批人是拿筆的,是當時有名的師爺。」其說辭我也不知道該信或不信,倒應證了自己對寫詩、寫文章、製作手工原木傢俱和手工演奏吉他的鍾愛。
可是照他的話推論,我也很有可能是施琅的後代囉!而施琅和鄭成功又是海盜的後代,那我豈不是……。
一直到今天我還是弄不清楚祖先們是否曾幹過海盜,只知道祖父那一代從高雄縣茄萣鄉遷居至高雄市鹽埕區。我的曾祖父叫施富,施捨的施、財富的富;祖父叫施馬信,馬馬虎虎的馬、信不信由你的信;我的阿爸叫施水生,海水的水、生活的生。可見我的祖先是在海上討生活的。很不幸的是,曾祖父和祖父是 …… 捕魚的,阿爸是……  賣魚的,到了我們這一代則……  只會吃魚,甚至連比目魚兩個眼睛長在一起都記不得了!期盼我的小孩以後要認真學會吐魚刺才好,不然連虱目魚都不會吃了。那就…… 只會被魚吃!
 
 
漁商父親
 
我的阿爸不會彈吉他,所以熱愛打麻將。
年少時聽說曾經挑著扁擔沿街去叫賣仙草,但賣完仙草卻將所有的錢拿去玩陀螺,天黑時豪賭輸光了不敢回去見我那當乩童的祖母。聽說阿爸後來又改行賣珠寶去啦!成家立業後,除夕夜竟然還在酒家玩天九牌,當莊家給姑娘們下注。還好他不寫詩,否則我豈不成了李太白的兒子長安市上酒家眠。那一晚,也是聽說阿爸一群人把酒家二樓的地板給跳垮了,因為我的阿爸不會彈吉他!
不過他也是有其清醒的一面,譬如娶到我老媽就為他生了兩個董事長和一個國家醫院院長,以及一個「自己長大的」音樂家。
阿爸的哥哥叫大船,弟弟叫大吉,所以他便字號大堪,表示「大船能堪大風浪,滿載漁貨大吉歸來」。台語「堪」跟「憨」字發音一樣,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是憨憨的憨。父親為人寡言孤僻,就算被兄弟欺侮了,他也只淡淡地說:「這世人和伊作兄弟,後世人也不一定會擱再作兄弟了啦!」
大伯父和父親長得很像,不僅警察會抓錯人,連小孩都會叫錯爸爸。聽媽媽說有次父親經商失敗觸犯了票據法,警察到老家要抓人錯抓了住在我們樓下一樓的大伯父,阿爸就趁機從三樓樓頂「跑路去了」。
我的父親不認識字,但卻是高雄市光復後登記第三號的漁貨商人(如今已排名到938號再過去了)。他年輕的時候長得像詹姆士.龐德,生我之後,就長得像門神了!下午時喜歡拿個凳子坐在騎樓下,鄰居小孩沒有一個敢走過我家門口。
他的樣子比起悲情城市裡的李天祿其實更台客,我之所以常不畏世俗眼光,不計任何代價追求某樣「品質」,多少也是受我阿爸的薰陶吧!阿爸總是騎輛英國鐵馬,頭戴英國獵帽,腳踹日本slipper(草編拖鞋),身上穿的是三五牌絲質汗衫,腰繫歐米茄金鍊懷錶。要是再留它兩撇鬍子,還真有點像是國父的爸爸。
他不留鬍子,他是我爸爸。阿爸的褲子大得可以當我棉被。有一次偷了他十塊錢去租書店看漫畫諸葛四郎,被拎回來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他的鱷魚皮帶比想像中長了很多、很多。
比阿爸性格的是我大姑丈—一年四季穿條短褲,頭戴西部帽,配個跟貓王同款式的黑墨鏡,騎輛收破爛的那種ㄌㄧㄚ ㄍㄚ│三輪車(載漁貨用),丟著我那活八十歲、臥病五十年的姑姑在家(姑姑叫他大胖仔),這位台灣貓王也不彈吉他,整天在外面閒晃找人下棋。總之阿爸的整個家族幾乎全靠魚和大海過活,家裡殺扁魚、曬扁魚、賣扁魚;再不然就是煮魚翅、曬魚翅、賣魚翅註1
高雄當時各大飯店、酒家要派人來排隊買扁魚和魚翅。我的老哥們去上小學,老師說:「施同學,你媽媽用什麼洗衣服?怎麼每天都有魚腥味!」吃烏魚子吃到大便會放油—這就是我們家;每件東西都有魚腥味│這也是我們家;搞不清楚比目魚兩個眼睛長在一起—唉!竟然也是我們家。
父親留下幾件遺物:一個一百年的美國自由女神金幣加上K金錶鍊子;一個特大的算盤,早被我當溜冰鞋溜壞了;還有三支從五十公分到兩公尺的「吃飯傢俬」—小的叫秤、大的叫量—高如關刀、粗如桌腳、秤錘大如鋼杯,要兩個人一起扛才能工作。阿爸就是用那支大如青龍偃月刀的量,秤扁魚和魚翅而把我們養大和揍大的。不過揍我老哥們時他可是一個人就耍得動了,而場景通常是神桌前祖先靈位下。當然我是來不及參與演出的,否則就得拿五支拐杖囉!
阿爸民國六十四年因病過世,至今已近三十年,兩公尺的量依舊可以備用管教下一代;而他的檜木床板則被我拿來製作書櫃、宣紙櫃、製琴工具、世界首創之純手工檜木蓮蓬頭架等等。古人的品質管理可真是料好、工好,鞠躬盡瘁啊!
 
 
 
阿粉的故事
 
家裡曾經住著一位故鄉(高雄縣茄萣)來的女長工,她的樂天知命與善良永遠讓人懷念。她叫「阿粉啊!」也有人叫她「瘋粉啊!」她不會坐公車,因為她只認識兩個字:直直像筷子的是1,圓圓像碗的是0。另外她的小孩似乎比她還要絕:「阿慧畫圖畫人兩隻腳不畫,偏偏畫三隻腳。」(說不定這小孩很同情我吧!我也不知道);「阿吉哦!考試看圖寫時鐘竟然寫一百多點。」
人家說憨人有憨福,一點都沒錯。我讀國中時阿粉買了一個冰箱竟中了頭獎│國際牌全套家電!還和她賣雞蛋冰的丈夫添水北上接受公司招待且開記者會呢!這下子有兩個冰箱要如何是好呢?阿粉好幾天睡不著覺。她告訴我媽媽這是她做人第一次煩惱,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是五個小孩子的媽媽了。
阿粉姨是個念舊而滿懷同情心的友人,父親過世後常專程到家裡看望母親,其家境清寒卻每回硬要塞紅包給我,即使不是過年的平常日子。每次她到家裡總要說出許多別開生面的「醒世哲理」。有一次大學返鄉時她是這麼問我的:「國良啊!你按呢一直讀一直讀!是嘜讀到叨位去呀?萬一博士也讀完了沒得讀怎麼辦?」是啊!我也不知道這該怎麼辦!還聽說有一年烏魚期阿爸給了她十條烏魚,阿粉不拿來做紅燒,也不學別人「烏魚炒米粉」,偏偏十條烏魚一次丟進一個大鍋裡,一次水煮,一次幹光和他五個寶貝小孩。只能說—
 
阿粉啊
是葛天氏之民也!
 
阿粉啊
你是真正的海盜!
 
 
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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